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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老侍郎兔鶻題詩童子笑 村先生龍蛇染翰美人驚

  詞曰:    白面書生,紅顏女子,灼灼翩翩非不美。若無  彩筆附高名,一朝草木隨流水。    江夢生花,謝庭絮起,千秋始得垂青史。閑將  人品細評論,果然獨有才難耳。               右調《踏莎行》  話說浙江處州府,有一個青田縣。這縣為何叫做青田?蓋因昔人有一個葉法善仙師,曾棲此學道,道法成時,忽田中生出許多青芝來獻瑞,故一時驚美其事,遂相傳叫做青田。這青田縣,峰巒高峙,十分秀美,內有一個石門洞,更是幽奇,書中稱為玄鶴洞天者,即是此地。洞之西南懸崖上,飛下一道瀑布來,冬夏不竭,甚為奇觀勝賞。只因地脈靈異,往往生出高人。在國初,已生過一個劉伯溫先生,做了一番事業,享了一個大名。  只道山川秀气泄發無余,不期天地精華,生生不盡,後又生出一個高人來。這高人姓管名灰,表字春吹,乃宋仁宗時管師復的子孫。這管灰生來天資出類,才美過人,二十外,便中了明成化年間的進士,歷官中外,大有賢聲。還未及五十,早已做到禮部侍郎。因素志慕漢張子房辟谷之高,便棄職而歸隱於林下,每欲飄然遺世而去。只因夫人早喪,遺下一女一子。若是子女生得尋常,他也不暇顧惜,不期生得這個女兒,美如春花,皎同秋月,慧如嬌鳥,爛比明珠。這還是女子之常,不足為異,即其詩工詠雪,錦如回文,猶其才之一斑。至於俏心俠膽,奇志明眼,真有古今所不能及者。生到一十六歲,裊裊翩翩,竟是一個女中的儒士。父親愛之如寶,因與他起個名宇,叫做彤秀,別字青眉。又不期生得這個兒子,神清骨秀,又自不凡,自小兒便不好婚戲。到了五六歲上,便隨著姐姐讀書習字,朝夕不懈。到了七八歲,延師教訓,果能默默領受。放到了十歲,便知書能文,已宛然是一個成人。父親愛之不減青眉,望其大振家聲,因替他起個名字,叫做管雷,表字不聞。因有了這等兩個兒女,夫人許氏又早喪了,一時去不暇,故將辟谷的念頭只管耽擱了。卻喜自家年還不老,尚有可待,故急急要完兒女婚姻之事。只奈青田僻在山中,哪裡便有可意兒郎,招為門婿。雖然沒有,他卻時時留心請求。  一日春光明媚,柳舒花放,他在家中悶坐不住,因帶了家人童子,並攜了游春之具,依舊到石門洞西來看瀑布。原來這看瀑布所在,已有人造了一座亭子,叫做噴雪亭,緊對著這瀑布,供游人玩賞。管灰到了,坐在亭子上,賞玩多時,心下甚是快暢,欲到題一詩以寄興。因想起李太白題瀑布詩,有「飛流直下三千尺,疑是銀河落九天」之句,精警豪放,一時難與爭衡,故拿著筆在粉壁上將要寫,又歇下了。想一想,忽又提起筆來。及待要寫,卻又沉吟縮手,不敢下手。不半晌,如此者兩三遍。  正爾思索枯腸,不防背後有人看見,嘻的一聲笑將起來。管灰聽了,心涼道:「甚人笑我?」忙回頭一看,只認做是甚詩人韻士,誰知大不相干,卻是一個八九歲發還不曾齊眉的小村學生。初看時,半是抱慚,半是含怒。及看明是個村學生,轉笑起來。就問道:「學生,我在此題詩,你笑些甚麼?」那小村學生卻甚老實,也不避忌,竟說道:「戲看見你這等一位齊齊整整的老先生,為何題詩拿著支筆兔起鶻落的這等煩難,故不覺失笑。」管灰道:「我做詩煩難,你笑也罷。只是你曾看見哪個做詩容易。」小學生道:「別人我不看見,只看見我家先生,年紀還沒有二十歲,在館中哪一日不做詩。凡做詩,提起筆來就寫。要三首便三首,要五首便五首,要律詩便律詩,要絕句便絕句,要長篇古風便長篇古風,從不見他提起放下,象老先生這等吃力。」管灰道:「你這先生姓甚名誰?」小學生道:「我們這先生叫做長孫無忝。」管灰道:「他的學館開在哪裡?」小學生道:「先生的學館。就在前面豹吠村裡。管灰道:「离此多遠?」小學生道:「不上一里,遠是不遠,只是彎彎曲曲都是小路,不甚好走,有些難認。」管灰道:「我要到館中去望望你先生,你肯領我去麼?」小學生搖著頭道:「這個我不領你去。」管灰道:「你為何不領我去?」小學生道:「我那先生為人甚是疏冷,只喜自家讀書,怕與人往來。我若領你去,妨了他的功夫,他就要打我哩!說罷,慌忙就走去了。  管灰想道:「鄉下先生題詩,信筆胡塗亂抹,自無可取。但他說年未二十,肯讀書,不喜交接人,這就不可量矣。我左右閑在此,況路又不遠,何不步去探訪一回。」一面就叫一個家人先去暗暗訪問,然後叫童子收了筆硯,也不做詩,就隨後緩步而來。路雖曲折,卻花迎柳引,甚有幽逸之致。果不甚遠,即找著了豹吠村。家人忙復命道:「轉彎竹林裡有個學堂,定然就是了。不知老爺還是自去,還是竟用帖子去拜?」管灰道:「不知是何等之人,不消用名帖,待我且自去看看。」遂單帶了兩個童子,步人竹林中,繞至學堂邊,未見人早聽得書聲琅琅,忽高忽低,悠然而有韻。及走入學堂,只見一少年先生,高据師席,端然而坐。細視之,神清骨秀,了無村俗之態。怎見得,但見:    瀟灑風流迥出塵,不衫不履自精神。    漫言錦繡藏胸腹,只看姿容也玉人。  管灰看得分明,因走近前,將手一拱道:「先生請了。」那長孫無忝,正讀到忘情之處,忽聽得有人叫,忙定神一看,見是一位先達行藏,忙將書掩了,立起身走下位來,相迎施禮道:「鄉村訓蒙之地,為何有貴人到此?想是春游足倦,不妨小憩。」管灰道:「春游則然,足倦則非。到此者,特訪無忝兄也。」長孫無忝聽了驚訝道:「小子姓名,何由掛大人之齒,可謂奇矣!」管灰道:「珠藏溪媚,玉蘊山輝,賢兄霧雨滿山,怎勉人之物色。」長孫無忝聽了,大喜道:「果有此耶。」遂延之上座,命學生入內取茶。  茶罷,長孫無忝因問道:「老先生貴人也,既肯下臨我晚學生,必有所聞,實不知何所聞而來?」管灰道:「他尚未知,惟聞先生詩才敏捷,不減青蓮。因思青田小邑,素不聞有其人,故趨而領教。」因命童子取出一柄金扇,送上道:「欲求一揮,不識可能惠賜一新詠否?」長孫無忝道:「巴人下里之句,本不當污白雪陽春之目。然道在青氈謀食,又不敢過辭而失職,只得要呈醜了。」因提起筆來,信手題於扇上道:    題詩只道野無人,何意門停長者輪。    榮藉閑花如素笑,寵加幽草也生春。    漫言路近尋來易,猶恐山深認不真。    欲借文章聯一脈,未知筆墨可如神?  長孫無忝題完,因未曾請問得管灰姓名,難以稱呼,故詩尾落款,只寫個「村塾偶遇先達索書,晚學生長孫肖漫題呈政」,就雙手送與管灰道:「下學俚言,老先生休哂。」  管灰先見其落筆就寫,不假思索,已自驚訝,及接一看,又見其吐詞高爽,落筆風流,字字皆有微意。因不勝嘆息道:「天下何曾無才,特人不識以致埋沒耳。長孫兄青年才美如此,若非唐突識荊,幾乎錯過。」因叫家人取個名帖送上,重又作揖道:「長孫兄之才,大用之才也。為何小隱於此?」長孫肖接名帖看了,故知就是禮部待郎管灰。因答道:「晚生栖此者,一為自安蹇劣,一為竊薪水以養母耳。」管灰道:「舊年宗師按臨處州,何不假途以取青紫?」長孫肖道:「奈籍不對,故守舊耳。」管灰道:「原籍何地?為何居此?」長孫肖道:「原籍滄州,因隨先人宦此。不幸先人見背,宦囊廉薄,貧不能歸,故留於此。留將十年,所以母子煢煢也。」管灰道:「這等說來,莫非就是長孫父母的後人麼?」長孫肖道:「正是。」管灰又嘆息道:「長孫父母廉吏也,未及大用,而即謝世,常怪天道之無知。今見長孫兄青年才美,定當跨灶,方知屈於前伸於後,天道又未始無知也。」長孫肖道:「無文小子,既貧且賤,方愧不能繼志,而老先生反為此言,豈不令我晚學生羞死乎!」管灰道:「人生天地,第患無才耳。眼前貧賤,安得限人?」因又問:「曾娶否?」長孫肖道:「一母供給尚且煩難,何輕言娶婦。」管灰道:「娶或未曾,定想自然定了?」長孫肖道:「縱有紅絲,誰牽到此?並不曾定。」  管灰因見長孫肖青年才美,人物軒昂,言詞爽朗,心甚愛之,不忍就別。因又說道:「才人難遇,春晝甚長,我學生有便攜的樽盒,欲假此與賢兄盤桓片晌,不識可乎?」長孫肖道:「銜春觴而侍高人之座,何幸如之。但以貴下賤,反客為主,似非禮也,無乃不可乎?」管灰笑道:「古人有言:『老子於此,興復不淺。』又言:『禮豈為我輩而設。』安見學生與賢兄獨不如古人?」因命家人將攜來的酒肴,擺設上來,二人對飲。  飲到半酣,管灰又將經書上的學問來盤駁他。長孫肖皆從從容容,一一對答如流。管灰甚喜,因說道:「兄才已不啻青錢,自萬選萬中,若慮籍貫,我學生尚可為兄周旋。」長孫肖道:「周旋,固老先生憐才之盛心,但思功名一途,欲致此身而取重於朝廷也,若始進而即涉於欺,恐非朝廷之所重。」管灰聽了,又驚嘆道:「如此說來,則長孫兄不獨才美過人,存心又君子矣。可敬,可敬!但只是故鄉二三千里,非一蹴可至。而村童之館俸無多,何以為行李之費也。當設處若坐失青年,則非算也。」長孫肖道:「君子修其在,已無可奈何,只合聽之。」管灰聽了,愈加敬重。又飲了半晌,家人以天晚催促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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