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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卷

狼軍師  有錢某者,赴市歸晚,行山麓間。突出狼數十,環而欲噬。迫甚,見道旁有積薪高丈許,急攀躋執㭾,爬上避之。狼莫能登,內有數狼馳去。少焉,簇擁一獸來,儼輿卒之舁官人者,坐之當中。眾狼側耳於其口傍,若密語俯聽狀。少頃,各躍起,將薪自下抽取,枝條幾散潰矣。錢大駭呼救。

良久,適有樵伙聞聲共喊而至,狼驚散去,而舁來之獸獨存,錢乃與各樵者諦視之。類狼非狼,圓睛短頸,長喙怒牙,後足長而軟,不能起立,聲若猿啼。錢曰:「噫!吾與汝素無仇,乃為狼軍師謀主,欲傷我耶!」獸叩頭哀嘶,若悔恨狀。乃共挾至前村酒肆中,烹而食之。

几上弓鞋
  余同年儲梅夫宗丞得子晚,鍾愛備至。性頗端重,每見余,執子姪禮甚恭,恂恂如也。家貧,就館京師某都統家,賓主相得。一日早起,見几上置女子繡鞋一隻,大怒,罵家人曰:「我在此做先生,而汝輩几上置此物,使主人見之,謂我為何如人?速即擲去!」家人視几上並無此鞋,而儲猶痛詈不已。都統聞聲而入,儲即逃至牀下,以手掩面曰:「羞死,羞死!我見不得大人了!」都統方為辨白,而儲已將牀下一棒自罵自擊,腦漿迸裂。都統以為瘋狂,急呼醫來,則已氣絕。

白龍潭
  彌勒縣舊城集漢夷雜處,環山而居。山麓有白龍潭,寬可數畝,有良田千頃,築土壩以蓄水。俯臨大河,水溢,則啟閘以泄。雨時二龍相鬥,狀如小蛇,或見巨木一段,蒙青苔而豎游,每每衝決壩岸。一日,眾農栽秧,值細雨中,飛魚大小成對,如擺隊伍,有絳衣女子持扇揮之,偕至潭中,隨即不見。相傳龍女歸寧云。

夷人儂二家,天將暮,忽來衣孝服者,云來投宿。問其所需,則索臥房一間,一大缸滿貯清水而已。儂疑客浴,遂如所請,並欲為備酒食。客曰:「不必,惟有一事相煩,更當重謝。」儂問:「何事?」客曰:「此地龍潭後有大樹,君往伐之。俟其將斷,先用巨繩縛住,俟潭中有兩羊相鬥。即斷繩倒樹。」儂許之。

黎明伐樹,果見潭中水沸如潮,有黑白二羊出鬥。儂思當是此時,乃斷繩而倒樹,黑羊躍出,水亦平復。急歸,欲告客以請功,客竟遁矣。問妻,妻曰:「客在房,未嘗出戶。」乃共搜之。疑其在缸,啟覆觀之,則黃金滿焉,始知客即白龍化身,爭潭求助者。於是潭遂以白龍名,而儂家至今稱首富。

露水姻緣之神  賈正經,黔中人,娶妻陶氏,頗佳。清明上墳,同行至半途,忽有旋風當道,疑是鬼神求食者,乃列祭品瀝酒祝曰:「倉卒無以為獻,一尊濁酒,毋嫌不潔。」祭畢,然後登墓拜掃而歸。

次春,賈別妻遠出。一日將暮,旅舍尚遠,深怯荒野無可棲止。忽有青衣伺於道旁問曰:「來者賈相公耶?奉主命,相候久矣。」問:「為誰?」曰:「到彼自知。」遙指有燈光處是其村落,私心竊喜,遂隨之去。

約行里許,主人已在門迓客,道服儒巾,風雅士也。樓閣雲橫,皆飾金碧。賈敘寒暄問曰:「暮夜迷途,忽蒙寵召,從未識荊,不解何以預知,遠勞尊紀?」答曰:「舊歲路中把晤,叨領盛情,曾幾何時,而遽忘耶?」賈益不解。主人曰:「去年清明日,賢夫婦上墓祭掃,旋風當道者即我也。」賈曰:「然則君為神歟?」曰:「非也,地仙也。」問所職司,曰:「言之慚愧,掌人間露水姻緣事。」賈戲云:「僕頗多情,敢煩一查,今生可有遇合否?」仙取簿翻閱,笑曰:「奇哉!君今生無分,目下尊夫人大有良緣。」賈不覺汗下,自思妻方少艾,若或有此,將為終身之恥,乃求為消除。仙曰:「是注定之大數,豈予所得更改?」賈復哀求,仙仰天而思,良久曰:「善哉!善哉!幸而尊夫人所遇庸奴也,貪財之心勝於好色。汝速還家,可免閨房之醜,不過損財耳。」賈屈指計程,業出門四日矣,恐歸無及,又思為蠅頭微利而使妻失節,斷乎不可。乃辭仙而歸,晝夜趕行。

離家僅四十里,忽大雨如注,遂不得前。明午入門,則見臥房牆已淋坍,鄰有單身少年相逼而居,回憶仙言,不覺歎恨。妻問:「何歎?」曰:「牆坍壁倒,兩室相通。彼此少年獨宿,其事尚可言?而來問我乎!」妻曰:「君為此耶,事誠有之,幸失十金而免。」賈詢其故,曰:「牆倒後,少年果來相調,予逃往鄰家,不料枕間藏金遂被竊去。今渠怕汝歸,業已遠颺。」問金何來,則某家清償物也。賈鳴官擒少年笞之,而金卒難追。此事程惺峰為予言。

縊鬼申冤  新安趙天如,授徒黃氏。酷暑畏熱,夜不成寐,向居停請易臥室。居停為指數處,皆不當意,惟一樓院內多花樹,清風徐來,趙喜之,黃似不可。趙疑切近內室,黃曰:「非也。上有鬼魅,故未敢令先生居。」趙云:「無妨。」遂移榻焉。秉燭以待。

夜半,忽聞梁間有聲,觀之,則弓鞋雙垂而下,年二十許之美人也,凴欄望月,取妝奩作梳沐狀。復行至廂樓,揭起覆瓦數溝,取出白鏹六封攤几上,展玩歎息。仍復包裹藏瓦溝中,覆蓋如故,轉身至趙榻前,將掀帷幕。趙下榻叱逐,直至樓下。入後園竹林中而沒。窺之,內有新厝棺,心知即此祟。

明日晤居停,問曰:「後園之鬼,得無自縊者乎?為君家誰?」黃不覺泣下,曰:「死者為吾愛妾張氏,性最敏慧,掌出納銀錢。一日收某處租三百兩,甫交未幾,及吾急需,則烏有矣。予一時盛怒,以污蔑之言罵之。詎知渠忿,竟尋短見。」趙曰:「是君暴急之過。然其事可得終明乎?」曰:「未也。」問:「有子否?」則現拜門牆者是也。趙曰:「請為白其冤。」拉黃登樓,揭瓦溝取金出,果然原物也。

其夜,見鬼復下如前作梳沐狀,取筆題詩於牆,向榻前再拜而去。詩曰:「小婢偷金去,私藏瓦上溝。今朝冤始雪,我恨亦全休。」自後,此樓安靜矣。

     執錫二童
  順治進士蔣封翁,名伊,求嗣於靈岩。夢禪僧指執錫二童為之子,因舉長子,名之曰陳錫,後為雲貴總督。晚年嘗曰:「吾命中尚應得一子。」久之,夢其中堂曝錦被一牀,一龍蟠裹其間。適佃戶曹姓者送租,並攜其女至,甫十餘歲,裹舊錦衣嬉笑。公見大驚,遂留納之,生文肅公。

     趙氏三世為神
  常州趙恭毅公為康熙名臣,人所共知。薨後,有蘇州過姓者嘗識公於生前,後泛舟洞庭,薄暮,見大舸順風而來,旗燈皆書湖廣城隍司,心竊異之。及迫視,則公危坐舟中,方據案視事。

又陸先生子靜,善敕勒之術。嘗伏壇至二天門外,見公亦在二天門奏事。其子侍讀公,以大臣子弟效力肅州軍前,恭毅公薨,恩許奔喪,侍讀哀毀遘疾,病中每目詫曰:「嘔吐滿地,使人難堪,吾何為居此職耶!」眾問其職,曰:「痰火司也。」家人不知痰火司為何神。越日,禱於東嶽行宮,則兩廡果有痰火司神。病革,人見痰火司燈籠入門,遂瞑。

其子副使公沒後,逾年,洪氏姑病昏不省人事,恍惚至一衙署,見公自內出,訝曰:「妹何為來此?」延入,談家事甚悉。姑問:「兄現作何官?」曰:「巡海道也。事繁,刻欲他出,不能留汝。」且曰:「汝嫂亦不久人間,家中多事,可屬兩姪慎之。」遣二役持香送歸。及蘇,室中尚有餘香。未幾,族人以立嗣興訟,彌年不寧。又未幾,其嫂黃恭人下世。

張少儀觀察為桂林城隍神  長洲顧某,以父久病禱於神,願以身代。一日,夢城隍神遣隸攝至署前,不得即入。見有肩輿遠來,顧側立以待,乃其師也。自輿中出,執手慰勞,且曰:「余已為某方土地,生何事至此?」顧具以告,曰:「此大孝,吾當為汝白之。」良久出曰:「今日神有事,當改期。」遂蘇。

越日,隸攝如前,至則神召入,問其父病狀,對曰:「骨瘦如柴。」神大怒,趣隸杖之。顧不解,呼冤。未幾,內送一紙條出,神見之,色始霽,曰:「汝父設藥肆,某年大疫,不索藥值,功德甚大,且憐汝孝,可以延壽一紀。」顧謝而出,問旁人:「神何以怒?」曰:「獸中惟豺最瘦,世人多訛作『柴』。神始聞之,以為比父於獸,故怒。賴幕客辨明,乃免。」

     署前所見諸人,皆其鄉先輩以刑辟死者,一人被縲紲,一人將遞解遠行。顧不識,問之,曰:「此原任知府某,為其部民所訴,張公為桂林府隍神移牒取之耳。」問:「張公何人?」曰: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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