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roduced by Jane Wu

敘太上忘情,賢者過情,愚者不及情,故至人無夢,愚人無夢。是莊生之栩栩夢為蝴蝶,彼猶是過情之賢者,不能如太上之忘情,亦不能如至人之無夢者也;是鍾情者,正賢者之過情者也,亦正夢境纏綿之甚焉者也。不知莊周之為蝴蝶,蝴蝶之為莊周?然則夢生於情,抑情生於夢耶?  古人云:情之所鍾,正在我輩,故情也,夢也,二而一者也。多情者始多夢,多夢者必多情,猶之善為文者,文生於情,情生於文,二者如環之無端,情不能出乎情之外,夢亦不能出乎夢之外。  昔晉樂令云:未嘗夢乘車入鼠穴,搗齏啖鐵杵,皆無想無因故也。無此情即無此夢也,無此夢緣無此情也。  妙哉,雪芹先生之書,情也,夢也;文生於情,情生於文者也。不可無一,不可有二之妙文,乃忽復有『後』、『續』、『重』、『復』之夢,則是乘車入鼠穴,搗齏啖鐵杵之文矣。  無此情而竟有此夢,癡人之前尚未之信,矧稍知義理者乎?此心耿耿,何能釋然於懷,用敢援情生夢、夢生情之義,而效文生情、情生文之文,為情中之情衍其緒,為夢中之夢補其餘,至於類鶩類犬之處,則一任呼馬呼牛已耳。  嘉慶甲戌之秋七月既望,嫏山樵識於夢花軒。

第一回 賈雨村醒悟覺迷渡 甄士隱詳說芙蓉城話說那空空道人,自從在悼紅軒中將抄錄的《石頭記》付與曹雪芹刪改傳世之後,就風聞得果然是擲地金聲,洛陽紙貴。  空空道人心下甚喜,以為不負我抄錄了這段奇文,有功於世,誠非淺鮮。那裡知道過了幾時,忽然聽見又有《後紅樓夢》及《綺樓重夢》、《續紅樓夢》、《紅樓復夢》四種新書出來。空空道人不覺大驚,便急急索觀了一遍。那裡還是《石頭記》口脗,其間紕繆百出,怪誕不經。惟有秦雪塢《續紅樓夢》稍可入目,然又人鬼淆混,情理不合,終非《石頭記》的原本。而且四種所說不同,各執一見。難道是我當日所抄的尚有遺漏之處麼?因復又走到青埂峰前將那塊補天未用之石重新細細的再看了一遍,見上面字跡依然如舊,與兩番抄錄的全然一字不訛。  空空道人道:「我抄錄的奇文,不過如此而已,怎麼又添出這些混話來,是什麼道理呢?」因將那塊石頭再三撫摩著,心內思索沉吟之間,不覺將那塊石頭翻轉了過來,忽然看見那石頭底下尚有一段字跡,卻是當日未曾抄錄過的。空空道人喜得哈哈大笑道:「妙極!妙極!原來這底下還有這些奇文呢麼!」

  因低頭拭目,細細的看去,據那石頭底下歷歷的書云:  當日賈雨村在急流津覺迷渡口草庵中一覺睡醒,睜眼看時,只見甄士隱尚在那邊蒲團上面打坐,便連忙站起身來,向前倒身下拜道:「弟子自蒙老仙長恩贈以來,嘗遍了紅塵甘苦,歷盡了宦海風波。如今就像那盧生夢醒,只求老仙長收錄門牆,弟子就始終感德不朽了。」甄士隱便笑著拉他起來,說道:「老先生,你我故交何必如此。我方才不說一念之間塵凡頓易麼!」賈雨村道:「弟子自那日火焚草亭之時,不能醒悟,所謂下愚不移,以致才有今日,此刻想起當初真是不堪回首。多蒙老仙長不棄庸愚,兩番指教,弟子敢不從今斬斷塵緣,一心無罣礙乎!」甄士隱道:「苦海無邊,回頭是岸。可記得我從前說過:『要知道真即是假,假即是真。』你我至交,不必拘於形跡,以後萬萬不可如此稱呼。」賈雨村道:「從前之富貴利達,皆賴恩師之扶助;此日之勘破浮生,又荷恩師之指教。是恩師之於弟子,所謂起死人而骨肉之者也。刻骨銘心方且不朽,若再稱謂不分,則尊卑莫辨,弟子於心何安呢?」甄士隱道:  「世人之拘執者即不能神化,然則賈兄仍是富貴利達中人,不能作方外之游者也。小弟就請從此辭矣。」說著,便站起身來要走。賈雨村便忙道:「甄兄何出此言,小弟一概遵命。何當小弟現視富貴已如浮雲,回想草亭之會,真正所謂:『一誤豈容再誤』的了,如今情願跟隨甄兄,海角天涯雲遊方外,早早跳出塵寰,不作那門外漢就萬幸矣。」甄士隱點頭道:「如此方是道理。然而此處不便久留,我今兒且與賈兄先到大荒山一遊,還要與那茫茫大士、渺渺真人去說話呢。我們就早些趁此同行罷。」於是,各帶了些包裹,撇下草庵,離了急流津覺迷渡口,望大荒山無稽崖而來。

  二人信步而行,一路上賈雨村問道:「甄兄前云接引令愛,未知可曾見否?其中原委請道其詳。」甄士隱道:「小女英蓮五歲丟失。賈兄初任之時,曾經判斷令歸薛姓,改名香菱,適當產難完結,所以接引他去的。如今已送入太虛幻境之內矣。」

  賈雨村道:「前聞太虛幻境之名,又有仙草通靈之說,竟使人茫然不解,要請教到底是何處何物呢?」甄士隱道「太虛幻境即是真如福地,又名離恨天,又名芙蓉城。」賈雨村道:  「此地現在何所呢?」甄士隱道:「此境上不在天,下不在地。當日白樂天《長恨歌》云:『忽聞海上有仙山,山在虛無飄渺間。樓閣玲瓏五雲起,其中綽約多仙子』,就是這個地方,又名為芙蓉城。那東坡有詩云:『芙蓉城中花冥冥,誰其主者石與丁』,也就是這個地方。此處有一絳珠仙草,原生於靈河岸三生石畔,因雨露愆期,漸就蔫萎。曾有個神瑛侍者,日以甘露燒灌他,他受了日月的精華,秉了山川的靈氣,故能脫化為人,就感激神瑛侍者澆灌之恩,願以他一生的眼淚酬德。此時亦已緣盡歸入太虛。此人即林黛玉,還是賈兄當日的女學生呢!」  雨村道:「林黛玉自他父親林如海亡後,他便在外祖母家賈府居住未回,如今也不過十六七歲罷了。那賈寶玉不是他表兄麼?」士隱道:「賈寶玉就是神瑛侍者,侍者的前身乃是女媧氏補天所剩下來未用的一塊頑石,在青埂峰下多年。他因為是女媧氏煉過的,故能通靈,化為神瑛侍者,因與絳珠草有一段情緣,故投胎銜玉而生,名為寶玉。那寶玉的前身,神瑛侍者的後身,又為石曼卿,乃是芙蓉城主,所謂『石與丁者』,此也。那『丁』乃是丁度,丁度的後身乃是柳湘蓮。所以現今賈寶玉與柳湘蓮俱在大荒山中。故此我今日還要到彼處去會會茫茫大士、渺渺真人,好指引他們歸還芙蓉城去,以稍結太虛幻境之緣。況且太虛幻境中已經有十二釵之數了。」  賈雨村道:「何為十二釵?」甄士隱道:「幻境中『金陵十二釵』有正冊,有副冊,有又副冊。那正冊中十二釵乃是薛寶釵、林黛玉、史湘雲、賈迎春、賈探春、賈惜春、邢岫煙、李紈、李紋、李綺、王熙鳳、薛寶琴也。如今幻境中正副冊錯雜其人,亦已有了十二釵之數,乃是秦可卿、林黛玉、賈迎春、王熙鳳、甄香菱、妙玉、尤二姐、尤三姐、鴛鴦、晴雯、金釧、瑞珠也。」  賈雨村道:「如此說來,那寶玉與黛玉已成了姻緣了麼?  甄士隱搖頭道:「彼此俱有此心而不能成就,所謂以眼淚償還者,此也。一則飲恨而亡,一則悔悟為僧。當其兩相愛慕,又為中表至戚,髫年常共起居,此天生之姻緣,不問而可知矣。  誰知竟不能如意,正所謂混沌留餘,人生缺陷。豈不聞『有緣千里能相會,無緣對面不相逢』。寶玉、黛玉只有情緣而無姻緣者,皆因造化弄人,故爾分定如此。」賈雨村道:「既然兩相愛慕,常共起居,則兒女私情在所不免的了。」甄士隱道:  「不然,賈寶玉雖名為淫人,乃意淫也。若果有傷風化,又安得復入太虛幻境為芙蓉城主呢?且其平日最所親狎者莫若其婢晴雯,亦只徒有虛名,全無私情之實事,則又何況於林黛玉乎?」  賈雨村道:「我少時讀書,見有諸女御迎芙蓉城主之事,又有王迥子高與仙女周瑤英游芙蓉城之事,只道是文人寓意之說,原來竟真有此境。將來仰仗甄兄挈弟到彼一遊,庶不枉人生一世。」甄士隱笑道:「那幻境中尚有一位警幻仙姑總理其事,其妹名喚兼美的,就是芙蓉城女子所謂名為芳卿者是也。  賈寶玉既是貴族,林黛玉又是貴門生,賈兄到彼非他人可比。  他們自然要盡地主之誼,勢必留連作十日之飲。但須要等待寶玉歸還之後,我們再去不遲。此時先要到大荒山去要緊。」賈雨村連連點頭稱是。於是,二人望著大荒山無稽崖而去,暫且按下不題。  卻說林黛玉自那日死後,一點靈魂離了大觀園瀟湘館,悠悠蕩蕩,忽然聽見迎面似有鼓樂之聲。睜眼看時,只見繡幢翠蓋飄揚而來,又有女童數輩上前口稱:「迎接瀟湘妃子。」黛玉忽覺身坐轎中,低頭一看,只見自己華冠繡服並非家常打扮,心下正在驚疑不定。少頃,忽進一垂花門,只見兩旁游廊、層欄、曲榭。下了轎時,又有許多仙女攙入正房中坐下,兩旁十數個仙女上來參見磕頭。黛玉立起身來看時,內中卻有兩個人甚是面熟,只是一時又想不起他是誰來,因問道:「你們兩個叫什麼名字?」那二人回道:「我是晴雯,我是金釧,怎麼姑娘倒忘記了我們,都認不得了麼?」因一齊說道:「請姑娘安。  「便重新要跪下去,黛玉忙拉起兩人道:「我說怎麼這麼面熟呢,原來是晴雯姐姐、金釧姐姐喲!你們怎麼得在一塊兒的,都來了好些時了麼?」晴雯道:「金釧兒來的早些。這裡頭一個是東府裡小蓉大奶奶,後來就是瑞珠兒、尤二姑娘、尤三姑娘、元妃娘娘,他們通在這裡。小蓉大奶奶、瑞珠兒在一處住,尤二姑娘、尤三姑娘在一處住,元妃娘娘在一處住。我們兩個是這裡服侍姑娘的,這裡叫絳珠宮,姑娘原是瀟湘妃子,絳珠宮的主人。」黛玉道:「這會子我心裡越發糊塗了,這裡可是陰間不是?」晴雯道:「我初來也不知道什麼,過了些時才明白了。這裡叫做太虛幻境,有個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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